立案庭 张永敏：山楂树红了

山楂树红了

立案庭 张永敏

老家院子里的山楂树红了，堂哥打来电话，说今年山楂树挂了不少果儿，让我们有空回去摘。这是爷爷去世后，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及和老家有关的事物。好似不经意间翻出一件搁置许久的物件，轻轻拂去一层灰尘，老家的一切便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

山楂树红了的季节，天气已有了凉意。在一个晴朗的早晨，我们带好工具，启程回老家摘山楂。两个娃儿听说要回老家，兴奋得连滚带爬地上了车，一路上叽叽喳喳，欢喜得不得了。

老家的路依旧蜿蜒曲折，如一条丝带在田野间悠悠游走。田野空荡荡的，刚经历了一场丰收之战，还未好好休整过来，此刻正半合着眼，沉浸在昨夜的酣梦里。偶尔，一辆车鸣笛驶过，惊起几只飞鸟，扑棱棱地往天空散去，为寂寥的田野增添了几分活气。清冷的晨风中，路旁不知名的野花微微张开花瓣，试探着踮起脚尖，拥抱熹微的晨光，在冬的寒意已悄然渗透的时节里，汲取那若有若无的暖意。它仿佛拼尽全力维护着自己作为草木的尊严，在秋离场时能用最优雅的姿态谢幕。

车子驶到村口，那熟悉又带着岁月痕迹的老家院墙，出现在我们眼前。女儿仰起小脸问我：“妈妈，这是不是我老爷爷的家呀？”“是呀，是你老爷爷住过的地方。”“他去哪里了呢？”“他出远门去了。”“那我们回来干啥呢？”我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她，一转头，那一树红彤彤的山楂便撞进了我的眼眸。我一下子怔住了，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，有点发紧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：“我们回来——摘山楂啊。”

山楂树真的红了。当我站在树下，望着这一树红果，嗅着它酸涩中略带一点苦味的果香，才真切地体会到这几个字背后饱含的喜悦与惊讶。这棵曾被我们忽略慢待的果树，正用它略显瘦弱的身躯，托起一片翠绿色的树冠。枝叶交叉缠绕，一团团、一簇簇，三三两两地挂满了红果，好似挂满了累累的赤珠与玛瑙。绿与红的搭配，乍一看略显俗套，这时，阳光从冠顶一泻而下，如水一般将叶和果洗濯。叶绿得发亮，红色也有了深浅之分，朱红、绛红、胭脂红，交织在枝头。在温柔的阳光中，每颗果子的红都被点亮了，亮晶晶的，好似燃起的小灯笼，在微微的晨风中亲亲热热地嬉戏着、摇曳着，光波流转，潋滟丛生。于是，整棵树都燃起来了，如篝火一般，温暖着这个清冷的早晨。

这些模样笨拙、性子朴实的生灵最是不会骗人，给它点水和土，它便泼泼实实地扎根生长，花不讲究艳丽，叶不追求灵巧，见天在风日里默默承受着。时机成熟，它们便会毫无保留地回报你给予的点滴恩情。此刻，我们踩着凳子，在树下欢快地摘着果子。阳光和着这红色细细碎碎地落下来，落在我的眼睛里，头发和肩膀上，我的周身都被这略带酸涩的果香萦绕着。

忙活了一个多小时，总算把果子都摘完了。满树的热闹也悄然散去，但褪去装饰的果树并未因此落寞，反而多了一些轻松自在。树冠也疏朗空旷了许多，只有树下散落着一些折断的小枝桠，还有被碰掉踩裂的果子，在无声诉说着它曾经的盛况。

望着眼前这番景象，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别样的情愫。我想，我们每个人都如同一颗酸甜果。在酷暑中煎熬，历经几度风雨飘摇；于漫长岁月里默默守候，忍受着孤独的侵蚀，静静汲取养分，积蓄着力量。当季节的号角吹响，酝酿已久的热忱便能如火山喷发般喷薄而出。

“从容岁月带微笑，淡泊人生酸甜果。”临别时回望，山楂树又变回了那灰扑扑的模样。它怎会知晓，自己用年轮写就的诗句，已经印在了我们的心上。在这个万物准备离场的季节，它用自己最浓烈的色彩，为生命勾勒出独属于自己的深刻注解，让我们得以从中领悟到人生的真谛。